中法人文交流史中堪称经典的“福建船政往事”

　　时隔5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再次访问法国，此访受到两国乃至全球高度关注。此访之际，习近平在法国《费加罗报》发表题为《传承中法建交精神 共促世界和平发展》的署名文章。文章特别提到，在中国人民心中，法兰西有着独特魅力。“150多年前，法国人士曾经参与建设中国福建船政和福建船政学堂，法国最早接受中国公派留法学生”。

　　回顾历史，在19世纪70年代开始， “中国第一批公派留学生”—福建船政留法学人，曾赴法探索科技救国路，成为中国走向近代化的第一批科技、军事和外交人才，促进中法文化互学互鉴，堪称近代中法人文交流史上的经典。

　　第一家中法合作的造船厂

　　在中国东南沿海福建省会福州，在闽江下游入海口的马尾有着近代史上曾经辉煌的福建船政。那曾经是一段屈辱的历史，在两次鸦片战争之后，清朝在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下，被迫打开了国门。部分满清统治者痛定思痛，决定“师夷长技以制夷”，从而开始了“洋务运动”，福建船政在那个特殊的历史背景下诞生了，成为中国走向近代化的一个里程碑。

　　1866年，闽浙总督左宗棠上疏清廷，中国需要一支海军捍卫领土，提请设立福建船政局，清廷很快批准。从船政兴办之初，福建船政的缔造者左宗棠和沈葆桢就大胆实行“借才异域”的政策，从西方引进人才、购置机器。他们认为，当时法国制造轮船技术比较先进，故首先聘雇法国人日意格与德克碑分别为正、副监督，并从法国雇请51名技术人员和工人，帮助大清朝廷建设一所海军兵工厂，教导中国工匠造轮船。1866年，海军兵工厂被左宗棠率日意格等人精心地设计在福州闽江口马尾一块三十多公顷的泥滩上，这是当时世界上最新式的兵工厂之一。法国人日益格在1867到1874年担任船政监督期间，把西方先进造船技术引进到了中国。“仅一年多时间便造出了中国第一艘千吨级轮船‘万年清’号，共造出兵、商轮船15艘，其中所造1560吨级中国第一艘木质巡洋舰‘扬武’号，相当于国外二等巡洋舰水平”。

　　第一所法国式大学

　　福建船政的缔造者是胸襟开阔、目光远大的政治家，他们认为，船政“创始之意，不重在造，而重在学”，“船政根本在于学堂”。掌握轮船的制造和驾驶技术，而后“展转传授，传习无穷”；学习西方科学技术，要“穷其制作之原，通其法意”。左宗棠和沈葆桢积极推动设立福建船政学堂，1866年12月将其命名为“求是堂艺局”，表明旨在贯彻实事求是、经世致用的宗旨。

　　1867年1月，在法国监督日益格的主持下，在马尾造船厂的旁边，被称为“中国第一所法国式大学”的福建船政学堂成立，开启了中国教育近代化方面序幕，走在时代的前面。按最初设计，船政有造船与驾驶之别，学堂也分前、后两学堂。前学堂为制造学堂，主要培养船舶制造和设计人才，当时开设有法语、数学、物理、机械学、船体制造、蒸汽机制造等课程﹔后学堂为驾驶学堂，最初为驾驶专业，后增设轮机专业，主要培养海上航行驾驶人员和海军指挥人员，其课程包括英语、地理、 航海天文、航海理论学等。

　　由于所学外语及教习的不同，制造学堂又被称为“法语学堂”，而驾驶学堂被称为“英语学堂”，这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当时主办者的打算：造船以法国为师而海军以英国为师。按规划，学员经5年学习后，成绩优异者选送法国或英国留学。

　　第一批中国留学生赴法探索救国路

　　培养人才要瞄准先进，留学深造是船政学堂培养人才的重要措施。为了进一步学习先进科技，提高学生掌握轮船制造和驾驶的技术技能水平，清廷批准学堂选派优秀学生分赴法、英等国留学。船政监督法国人日意格促成并亲自安排了船政学生到法国、英国留学。1875年春，刘步蟾、林泰曾、魏瀚、陈兆翱、陈季同随同日意格赴英法游历学习，其中魏瀚、陈兆翱进入法国地中海冶金造船公司实习，刘步蟾、林泰曾进入英国高士堡海军学校深造，陈季同则改习外交。由于这次游历效果好，船政学堂主办者随后决定正式派出三批留学生前往欧洲学习。这三批中国最早的公派留学生到法英后，多进入法国各大船厂实习和英国格林威治等海军学校学习并进入英国舰队见习，怀着科技救国、实业救国的梦想努力学习，学有所成。

　　这三批最早的公派留学生全部归来报效祖国，堪称中国最早的“海归”，标准的国际化人才。魏瀚、陈兆翱成为著名的造船专家；刘步蟾、林泰曾在甲午中日战争中以身殉国；严复成为著名的教育家和翻译家，中国近代史上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的“先进的中国人”之一。

　　中法人文交流史上的“第一”

　　船舶制造业的“第一个”。福建船政留法学子魏瀚、陈兆翱等人成为著名的造船专家，奠定了近代中国造船业的基础。留法归来的福建船政学子创造了中国船舶制造业的数个“第一个”：1881年制造中国第一艘自主设计的巡海快船“开济号”，打破了外国制造技术监督此前“中国人短期造不出军舰”的论断；建造了中国第一艘双机钢甲军舰“龙威舰”，后划归北洋舰队，更名为“平远舰”；制造了中国第一艘钢甲鱼雷舰“广乙舰”和第一艘猎雷舰“建威舰”；制造出中国第一架(水上)飞机“甲型一号”。

　　“中学西渐”第一人。福建船政留法学人在近代中法文化交流上发挥了先驱作用。陈季同，被誉为辜鸿铭、林语堂之前的“中学西渐”第一人，其毕业于船政学堂制造专业，著名外交家、翻译家。其意识到中国文化不应故步自封，应该走向世界。其将中国的古典文学《红楼梦》、《聊斋志异》翻译成法文在巴黎出版，还用法文写了《中国人的自画像》、《中国人的快乐》系列小说，让西方社会更好地了解中国。

　　第一部引入中国的西方文学名著。福建船政学子王寿昌在法国巴黎大学攻读法律兼修法文，1891年学成归国，任船政学堂法文教师。王寿昌法国文学造诣极高，与林纾合作，由精通法语王寿昌口授，不通外语却擅长古文的林纾笔述，中西合璧汇成佳作，将法国文豪小仲马名著《茶花女》翻译成中文《巴黎茶花女遗事》并于1899年出版。该书出版之后风行大江南北，被称为法国《红楼梦》。时人评价其“以华人之典料，写欧人之性情，曲曲以赴，煞费匠心”，心田为之所动的读者，既包括严复、夏曾佑和康有为等学贯中西、在当时社会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也更有视西洋为海市蜃楼而几乎一无所知的平民百姓。从此，法国文学开始走入中国，中国读者开始对法国文学情有独钟。

　　第一部汉语语法巨作。1877年至1879年间，福建船政学堂马建忠以郎中身份随学生前往欧洲深造，广泛涉猎国际法、商法、西方政治制度，获得法律学位，同时成为第一个在法国获得语言学学位的东方人。回国后，马建忠以古汉语为研究对象，潜心著述语法著作《马氏文通》。该语法巨作把西方的语法学成功地引进中国，创立了第一个完整的汉语语法体系，奠定了中国现代语言学的第一块基石。

　　世界文明互鉴的表率

　　一个多世纪前，福建马尾承载着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福建船政在马尾兴洋务、办工业、设学堂、育英才、造船舰、建水师，成为近代中国探索国家自强之道、复兴之路的前沿阵地，承载着中国向海图强、联通世界的历史。可以说一部船政史就是半部中国近代史。

　　福建船政学堂作为向法国等国派出第一批留学生的基地，为近代中国培养出多学科的专门科技人才，从而成为我国科技队伍形成和发展的主要基地。我国最早的一批科技专家(包括部分社会科学学者)由此产生。从船政学堂走出的一代新型知识分子，具有开放的眼光和先进的思想。他们学习当时世界先进的科技、教育，走在时代前列，胸怀爱国救国梦，探索中华民族复兴路；他们追随当时世界先进国家的步伐，推动了中国造船、电灯、电信、铁路交通、飞机制造等近代工业的诞生与发展；他们传播中西文化，促进中法文化互学互鉴，促进了中国近代化进程。岁月悠悠，百年沧桑，中法人文交流历史上的福建船政往事至今仍呈现新的活力，留下百年薪火相传的“爱国、科学、创新、图强”船政精神。

　　当前，百年变局深刻演进，百年前中法人文交流的船政往事堪称中法人文交流历史的典范，为世界文明互鉴作出表率。作为东西方文明的重要代表，中法两个文明大国不断拓展多领域的文化合作，是不同文明交流互鉴的生动例证。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中国正以崭新的姿态、更加自信推动高水平对外开放，拥抱全球化和多边主义，互学互鉴的中法人文交流，将推进更加紧密持久的中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作者：万喆 北京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北京师范大学一带一路学院研究员） 【编辑:陈海峰】